黑云压城。

  很久很久很久的从前,双方摇曳着不同旗帜的两支军队,正在惨烈交战。

  一方曰“陈”,一方曰“狄”。

  尸骸遍地,如人间炼狱。

  双方士兵杀红了眼睛,咬着牙拼着命,将兵器插进对方温热的血肉中。

  没有人注意到,黑色的乌云无风自动,如粘稠的液体般,兀自旋转着,形成了一个幽邃的云洞。

  轰隆!

  凭空炸雷,士兵们受到刺激,杀得更欢。

  一道冒着浓烟的影子,如黑色的流星般,坠向战场。

  咚!

  那是一个浑身乌黑的少年。

  他身上如被烈火烧灼了一般,满是脱落的皮肤与焦痂。

  杀红了眼的双方都没注意到,战场上多了一个不属于双方的陌生少年。

  少年浑身**,他茫然地望着四周,恐惧在眼底蔓延。

  “我是谁?”

  “我为何会在这里?”

  “我是……什么?”

  在少年眼中,交战的双方的“信息”,陌生却清晰地在他视野中,如瀑布般向下刷屏。

  “张三,陈国人士,自幼父母双亡……”

  “李贵,狄国人士……”

  “宓小柒,十二岁,死。”

  少年眼中出现了所有人的信息。

  他惊恐地拍打着手臂,想要驱赶着眼前如蚊蚋般闪过的陌生文字。

  一旁一位陈国士兵咆哮着提着刀向少年杀了过来。

  一晃眼后,少年怔怔地望着手里染血的刀,和咬在自己身上的男人。

  他反杀了。

  少年眼中浮现出男人的信息:功良,上有八十老母,新婚燕尔,新婚夫人正等他归家。

  地面红艳艳的血激疯了四周兵士,一把把长刀杀来。

  少年大脑空白,惊慌失措地挥动着手里的刀,一颗颗惊愕的人头飞起。

  “我是谁?”

  “我在哪里?”

  “谁来救救我!”

  “爹?”

  “娘?”

  “啊……谁在啊……”

  “我是谁?”

  被乌云染黑的雨落下,苍茫大地,如在哭泣。

  少年跑动如风,胡乱拾起一面破旗帜,围在腰间,如野猴子般在战场上乱窜。

  他哭着,喊着,吼着,心智越来越清晰,他隐约想起了人是应该有爹的,有爹自然是有娘的,可他的爹和娘呢?

 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?

  他被爹娘遗弃了吗?

  啊……

  啊……

  啊……

  无助与绝望如漆黑的阴影将他的胸口填满。

  渐渐的少年分不清糊在脸上的究竟是雨,是血,或是泪。

  那一天。

  群雄割据的中原,狄国与陈国,在飞龙关狭隘,无一生还。

  ……

  夜黑风高。

  一辆马车行驶在满是石子的路上,加急赶路。

  粗制滥造的马蹄坑坑洼洼,不堪路难。

  吁!

  马儿惊慌,扬起前蹄。

  车中妇人与少女吃了一惊,相扶以慰。

  驭马男子青衫垢面,看似邋遢,眸生神光,实则俊朗非凡。

  “是个孩子!”

  青衫客下马查探,搭在腰间细剑上的茧子移开,松了一口气。

  少女闻声探头来看,惊呼:“爹!他受了重伤!”

  “爹不是教过你,夜路凶险,莫管闲事!”

  少女不服:“可爹你也说过,多行不义必自毙!”

  青衫客被气笑了:“爹行不义了吗?”

  “见死不救,与杀人无异,杀无辜人,天打雷劈!”

  青衫客:“他死透了!”

  说着青衫客一脚踢开路上横尸的少年,让出马道。

  少年的眼睛动了动。

  “咦?爹,你把他踢活了!”

  “……”

  山间小村,青衫客一家在此落户。

  青衫客名骆兵王。

  少女名骆灯儿。

  他给少年取名骆烛。

  青衫客后来说,曾有高人替他批命,说他命中注定有一劫,劫曰“水”。他给女儿取名,灯中带火,为了应劫。

  将无名少年收为义子,取名为烛,便当日行一善,消灾挡劫。

  青衫客略懂医术,白日上山走山,夏日晾晒,秋日研磨,以药粉救人,乡里林间积攒了不少民声。

  久而久之,“骆神医”之名响彻小屯二十里。

  没人知道,他的床下,藏了一柄细剑。

  这细剑一藏就是十年。

  “我爹腿法也厉害,当年在路边,就是我爹一脚把伱给救活了!”

  骆兵王从未告诉少女当年是打算一脚将少年的尸体踢开来着,少女心中爹爹医术如神,看似平常的一脚将烛踢回魂了。

  少年总是呵呵笑着,眼神清澈,纯真无暇。

  二人两小无猜,青梅竹马,相互作伴,一伴也是十年。

  这十年间,青衫客不问世事,外界群雄割据,由十国变为六国,又从六国变成了十三国,分分合合。

  村里百姓孤陋寡闻,不知今年几何,如世外桃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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